文/劉克襄

八月七日凌晨起，南勢溪落了一千三百毫米的驚人雨量，導致土石崩塌，溪水濁度飆高，影響大台北好幾日的飲水。同一時段，我翻查了中央氣象局各地鄉鎮的雨量排行表。坪林一帶的雨量，並不及烏來的一半。因而當南勢溪水域混濁一片時，北勢溪安然無恙。

但幾位關心環境的友人最近都聊到，假如那天，或者未來某一天，同樣的雨量落在翡翠水庫集水區，不知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翡翠水庫是否跟石門水庫一樣混濁，我們將有一整個月，無法喝到乾淨的自來水？

以前這兩條溪都是我經常攀爬的地方，地理環境還有些認識。雖說北勢溪土質堅實，雨水不容易沖刷，但自己走踏的經驗裡，北勢溪的拓墾其實比南勢溪嚴重，面積亦來得廣泛，沿著河岸不少台地幾乎都有拓墾。

攤開現今的地圖檢視也清楚顯示，相較於中央山脈的諸多山區，南勢溪一帶算是保護較為允當的森林。遭到詬病的地點，主要集中在烏來一帶，近半世紀的密集開發。北勢溪從小格頭以上到坪林，百年來不少地方都是茶園栽種的環境。一塊塊山坡地，長年形成黃澄禿裸。前幾年，搭直升機空拍翡翠水庫，空照圖即清楚顯示此一狀態。

坪林的茶葉相對於石碇、深坑，因為海拔緯度高，天氣冷涼，茶葉生長緩慢。揉捻後，愈發清香。若論茶葉品質，在北台灣當屬翹楚。惟現今到坪林一帶，最怵目驚心的，還是山坡地陡斜的環境，仍有大片茶園栽作。而這樣的山坡地，常常就緊鄰北勢溪河畔。

不過，好些茶農已經轉向有機栽作，盡量不除草，也不噴灑農藥。採用此一友善耕作，對山坡地的保護效果自是較好，也減少對集水區水源的污染。相較於慣行農法的茶園，現今慈心認證的有機茶園愈來愈增加，幾所大學亦參與產銷合作。比例上，慣行和有機已達三比一的面積，顯見這幾年的努力值得稱許。

但北勢溪上游集水區，不只是傳統產業的問題，還包括未來我們是否還要有其他開發和交通建設。南勢溪因山高險阻，不利於開發，森林保育遂能展開長治久安的縝密規劃。北勢溪上游環境多為淺山，彷彿遠離集水區，因而屢被視為台北取捷徑到東部的地方，日後恐不宜再心存此類節省時間的盤算。

森林長時間滂沱大雨，勢必夾帶泥沙而下，水質就可能混濁。未來氣候變遷勢必更加劇烈，經過此一颱風的教訓，面對北勢溪的水源，我們更該審慎。除了繼續維護水源保護區，恐怕還得積極輔導茶農，在提高農民收益下，走向水土保持優先的農耕方式。

※本文經作者同意刊載。(2015年08月自由時報http://talk.ltn.com.tw/article/paper/9093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