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上一篇《跟著正寬法師來到喜悅自由的料理國度》,法師分享累積五十年來在料理中修行的所思所行,本篇則是主持人侯文詠代表大眾向法師提問,有關「修行人與料理人」、「自由與忙碌」、「素食與葷食」等差異極大的議題,言談中,法師用鏗鏘有力的語調,融入自己的生命經驗,以說故事的方式巧妙地為兩個看似迥異的價值觀之間搭了一座橋,讓聽眾順著親切生動的情節,與清晰易解的理路,輕鬆地走出迷霧。最後,法師帶著大家體驗靜心禪修,並公開了大家很想知道的法師獨門「燉香菇」作法。
演講結束了,大家領到法師與台韓團隊親自做的「禪悅小食」,裡面裝著「荷葉飯」、「醃漬柿子乾」,以及一朵蘊含悲歡離合的「燉香菇」,這特別又味美的小食早已化為身體的養分,而演講最後主持人侯文詠說:「法師此行的目的與宏願,是要以健康快樂的食物讓世界團結統一,你我都有責任,一起加油!」這句話,為法師與台灣的朋友們以及世界的未來,延續了美好的緣分。
以下,讓我們一起品嘗「料理哲人」正寬法師用心烹煮、回味無窮的精神糧食吧!
文 / 慈心文宣整理、 圖 / 慈心與里仁攝影團隊
Q:美食跟僧人
兩者看來落差很大,彼此是什麼關係?
侯文詠:大家對法師第一印象是韓國白羊寺法師,在Netflix 紀錄片《主廚的餐桌》中是很會料理的廚師,佛經說「無色、聲、香、味、觸、法」,做為一位僧侶,跟美食是有很大衝突的,兩個看起來落差很大的東西,到底是什麼關係?
正寬法師:我是韓國全羅南道白羊寺天真庵擔任住持的法師,我是修行人,絕對不是主廚喔!
出家前我曾思考什麼方法可獨居,可能這是我和佛法產生連結的第一步。在出家時我看著寺廟的樹木,想像把原本俗世的五臟六腑掛在樹上,把它空掉了進到寺廟,然後想著要把什麼裝在我空空的身體,想了一整天,就帶著一身空的我進寺廟跟大法師修行至今。
我每天清晨三四點起床,晚上九點入睡,在這麼長的時間是精神和身體勞動與修行持續進行著,這種修行比共產黨生活還可怕。這種生活對當時17歲的我來說,突然間感覺我已經五十歲了,也讓我體會到前一生可能是修行過的法師,當時修行雖然身體辛苦,但精神非常清淨、非常的好。在我空空肚子裡慢慢裝進新的養分,感覺越來越滿足,現在反而是慢慢清空的過程,今天才能以料理的形式與各位見面。
所有的生命體最重要的第一步是要進食,有了養分才能開始賺錢做想做的事,或旅行,做所有我們希望能夠做到的事情。一開始修行對我來說是想著遙不可及的事情,但是到現在我這個年紀回頭一看,保持平常心就是修行的目標。這段修行過程和成果是屬於自己的,雖然看不見,透過修行回看過去前世的所有因緣,結合到今天才有機緣與大家相見,接下來要持續去領悟才能更順利的進行修行。而你我所有人將心比心,一起慢慢進行我們的修行,這樣的任務是非常艱難的。
現在我們超越時空回到兩千七百年前佛陀悟道的瞬間。當時佛陀卻說,「只要能同心協力,一心的話,是比洗臉摸自己的鼻子還簡單的事情。」當時我認為說這句話的法師是個騙子,我現在可以用「心」去理解這件事情。所以我才會選擇以食物料理方式與各位交流同感彼此心情,這是我現在的心境。我想,今天有緣與大家見面,也許是前世在台灣某個角落種過田,才有機會跟大家見面吧。
Q:什麼是自由?
整天忙碌,卻感到自由的心法是?
侯文詠:聽法師說爸爸告訴她,一個女人只要會煮七道好菜就能找到好男人。法師說我不要找男人,我想獨居住在森林,這樣才是自由的。我很好奇法師剛才提到自由,獨居是自由,但是法師四點起床,還要禮拜(修行)、下田、忙很多事情,這樣自由嗎?
正寬法師:我沒有感到自由是無法進行這樣的行程活動的。我每天都看著星星起床、看著星星入睡,一整天沒有煩躁與任何雜念,出家是我的天職,沒出家我要做什麼完全沒有頭緒,感受自由的要點是「感受一切都是很完美的。」
如果藉由料理修行是有人叫我做的話,我會繼續做得下去嗎?自己喜歡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在我修行五十年中從來沒有一刻想「我這麼累?為何過這樣生活?」從來沒此念頭。我非常享受當下能量的循環當中,過程中有非常多的「腦內啡」生成。修行就是有行走、坐著、躺著,說話或是不說話,或動來動去,或安靜待著,這都是修行的一種方式。在我擁有的當下盡力做我能做的事情,這是不會累的,這就是自由。我能自由自在決定我能做什麼。(思考更深一點) 所謂自由,就是能接受生和死。
我想起很多年前去花蓮時看到山谷中美麗的大理石,當下要去我想要到那個地方(山谷)的話到得了嗎?是到得了的。在我現在思考這件事的同時,我所有的能量就回到當年的大理石旁邊。我馬上就回到我走下大理石階梯,然後在閃閃發光的溪水旁邊欣賞這些景緻的當下。也馬上能夠到我曾經到的阿里山上,拔下野果放到嘴裡那個澀澀的口感,是可以立即回到那個時刻的。所以,修行不是什麼遙遠的東西,只要心中想念就可以立刻達到那個地方,這就是大自由。
Q:素食? 健康?
光吃蔬菜營養嗎?吃肉才會有元氣?
侯文詠:您父親說沒有吃肉,怎麼會有元氣,法師如何看待爸爸的說法?
正寬法師:鄉下在大節慶才有機會吃到肉,可能是要在父母生日、娶媳婦、出嫁才會抓一隻豬來享用。家人跟我說我小時不吃豬肉喜歡吃烤得酥脆的豬皮,我應該有先天貧血,小時候的環境無法補充養分,常感到昏昏沉沉的,但到寺廟後越來越健康。在家的時候一整桌的菜我往往不吃而常被爸爸罵,我吃到肉會有過敏反應,到寺廟生活我覺得非常舒服,覺得非常開心,吃白米飯、各式各樣的蔬食,因為勞動的關係我吃非常多的飯。
從前香菇是一種藥材,有很多營養成分,我認為香菇就是肉,所有養份在這一朵香菇裡面, 但因為香菇是珍貴食材只有兩周吃一次,或只有出家落髮那一天因為非常消耗能量才吃得到香菇,所以才會以燉香菇料理跟父親展示我們當成肉來吃。
Q:與食材溝通?
料理前為何要和食材溝通對話?
侯文詠:推廣蔬食的主廚問:在料理過程中如何和食材溝通,料理的精髓是什麼?怎樣用心溝通讓植物感受到?法師料理出世界級的美味,會不會稱讚感謝它們?
正寬法師:在料理過程中需先找到我自己的本質,沒找到的話食材會跑掉的。在大自然中有四季變化,有十二個月、二十四節氣,我們還沒有在生活中了解自然的話,就是沒有找到我們的本質。
現在這時刻地底下有很多種籽在等待生長,大約在3~5月就會生長完成採收做成料理。此時法師們會上山採收,這時候會感受到植物都在顫抖:「法師們來了!」這是我們跟它們第一次對話,採收後要在十五天內,最新鮮的時候考量怎樣料理,可能要做小菜或做成醃漬品,如果你沒有跟它做充分溝通,是沒有辦法在兩周內把所有的食材處置完畢的,必須知道每個料理的最好時機,我們人也是可能在10歲或各種歲數離世,這是我們的因緣決定我們何時會離世,植物也是一樣,所以必須去觀察植物整個成長過程,什麼時候開花結果,什麼時候最美味,中等美味,什麼時候枯萎不好吃,我們都要明確去了解。
以茄子為例,是夏天的食物,有幾個週期,在三月播種,五六月開花結果。開花之後九天成為七公分大的茄子,在此狀態直接摘下吃來或燙一下非常好吃,不用調味;再過九天成為十公分的茄子,適合用蒸煮可以稍微軟爛,筷子可插一半的程度,做最基本的鹽巴調味;如果再成長十公分顏色是我們認知可吃的顏色,筷子可整個插穿,要用鹽巴醬油調味。27天長得非常大,外皮堅硬果肉有了種子,這時是毒了,就要蒸煮到完全軟爛,不僅是鹽醬油,要用油去料理,不是說有種子就是不能吃的食物,要好好煮食,因為有種子表示有生命延續的本能,所以要用油調味好好料理完成,吃到身體裡之後,讓種子來到身體裡面,和它共榮一起延續生命。
如果不了解每個食材的話,是沒有辦法好好料理的,所以我的任何料理是沒有食譜的,我會感受每個時刻食材的狀態,再決定我的料理方式,這是我從無到有的創作過程。
侯文詠:法師形容茄子像是我老婆,有時可愛、有時有毒,要隨時有創意面對我太太。
正寬法師:作家說得非常好,不僅對食材,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要觀察彼此的狀態,然後決定要如何對待彼此,所以我也要料理各位!
侯文詠:所以當我每天說我愛你的時候,不一定是我愛你,每天用言語溝通,用心理解感受,雖然不透過語言都可以感受得到,可以存在的。
Q:葷轉素?
葷食者想轉素食,難嗎?要怎麼做?
侯文詠:有人問:我是葷食主義者也想轉素食,但每次都失敗無法持續,要如何轉變?
正寬法師:世界是為吃而生,還是生而吃,是很難分辨的,選擇蔬食者很簡單的概念為了尊重自然界的所有生命跟自己的約定。所以,我們越了解自然的一切,就更輕易成為一個蔬食者的約定。
佛陀在數千年前和弟子們修行進餐是用托缽的方式,又只吃一餐,是六點起床後一起到村莊,有緣的信徒給予任何食物放在缽當中,所以當時是要平等對待所有信徒給予的所有的食物,不論是肉食還是蔬食。但是有一天村莊有個人和佛抗議,說我提供了兩頭牛的肉給法師食用,但我家所有的牛都不見了,才發現是弟子們分食了。佛陀知情,把弟子聚集在一起,沒有指責任何人,跟弟子們解說,身為修行者不斷去了解佛陀的慈悲,殺生是可行的嗎?我們儘管可以吃肉,但有三個原則:1自然死亡的動物 2我沒親見牠的死亡過程 3沒有因我指定而死亡的生物。符合以上三原則的肉可以吃,之外是不可以吃的。之後,跟弟子說:我們是和所有有情無情物一起共存的,可以的話以蔬食進食。選擇蔬食過程就是,尊重自然界會動的有情生命而選擇。
Q:植物有生命?
若愛護生命不吃動物肉,那植物有生命嗎?如果有,為何可以吃?
植物有生命嗎? 有吧,但植物是無情眾生不被因果所束縛,植物不斷生長繁衍是可以吃的。但所有會動的動物們是有認知的,跟人都一樣有意識有生命,不同是人有大腦。動物是不斷狩獵繁衍活著就好,如果為了吃肉抓一頭牛,牛有意識、有延續生命的自然慾望,如果抓了牠吃掉了,會和牛落入因果循環裡面,因為牛也會有這樣的想法:你有一天也變成我,感受被吃的感受。所以修行者才選擇以素食的方式生活。但是素食者如果只是吃生的蔬菜身體會出問題,一定要搭配發酵醃漬食物食用,生菜和醃漬物是陰陽調和,再透過消化是最好的平衡。
第一次到台灣的農場嚇一大跳,看到有人把蘿蔔抓了鹽在太陽底下曝曬,有醃了不同年份的蘿蔔,有些非常黑,稱黑金蘿蔔。黑金蘿蔔將歲月中所有能量進入湯裡成為治療病痛的藥,所以我認為食物是用來做藥而不僅是美味而食用,這樣大自然餽贈的禮物,加上用智慧去料理出很棒的食物,證明人類智慧是非常厲害的。寺廟有醃二十年的蘿蔔,吃起來非常的爽脆的,這一甕是我的第一號寶物,不會隨便給任何人,我都是偷偷地一點一點在品嘗。
正寬法師:聽說作家之前是醫生,作家認同食物是一種藥嗎?
侯文詠:是的,醫學治療疾病,治療前是預防,把身體顧好,就是預防,醫生只能治好的病,如果大家能回到本質上發育成長,每天接觸的食物開始,我覺得這是最基本的方法。
正寬法師:我同意一百次一千次,希望我們都沒有去醫院看病的機會。
侯文詠:建議那位提問想轉蔬食失敗的朋友,拿到法師送的小食香菇的時候把它當平安符,吃下去對自己許一個願,說我要漸漸蔬食,想吃肉就憶念香菇。
正寬法師:成為蔬食者不能強迫自己去執行,要了解為何要成為蔬食者的本質與根本原因,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不論我們做出多麼美味的料理如果沒好好進食,那道料理沒有任何用途與意義。
尾聲~
散場了,我們的緣份沒有散!
正寬法師:大家最後拿到小餐盒有我準備的蓮葉飯、燉香菇,以及親自摘採風乾後用韓式料椒醬調味的柿子乾,還有慈心準備的茶,來現場的各位真是有福了。要是在我二十幾歲就跟爸爸回家就沒機會跟大家見面了。我認為就是為了今天可以跟大家見面,所以在寺廟做了五十多年的修行。
侯文詠:我變成這樣的男人也花了六十幾年,能見到法師真的非常開心!
正寬法師:真的非常感謝今天這個環境和所有在座的各位。
在大自然耕種的農夫,和做成料理的廚師,還有把這些料理吃進肚子裡的所有人,都是非常幸福的,我會把香菇當成修行寶物持續下去。今天能夠跟在座各位一起分享關於大自然與食材以及我怎麼思考,感到非常榮幸,希望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是同在的,一起繼續修行。
主持人侯文詠、正寬法師與弟子真性法師,以及隨法師來台的蔬食團隊向大家致敬,並道珍重再見!
侯文詠:演講結束了,但緣分沒有散,法師此行的目的與宏願是「要以健康快樂的食物讓世界團結統一」你我都有責任,一起加油!
【正寬法師香菇料理方式】
鮮香菇非常美麗,把蒂摘下,在太陽下曬30%左右 (乾香菇需浸泡數小時),在大鍋裝淹過香菇的水。沸騰水中加醬油,及等量的韓國紫蘇麻油,再把香菇下鍋,滾滾滾,收乾時,聲音開始變了。水剩原本的1/3時,把火調小,收越來越乾了,觀察水全收乾了,醬油的鹹香味與油濃郁香氣全都進到香菇裡頭,最後放入米做的麥芽糖,上糖的步驟,讓香菇變得有光澤的狀態,這時夾起來放進嘴裡,這樣會立馬感受到鹹香與濃郁的紫蘇油香氣,與甜甜的麥芽糖全部平衡在一起,
我希望透過我做的燉香菇,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找到本我,可以非常順利的心想事成,我會持續的做這道香菇料理,直到全世界的人成為最好、最自由的狀態。
禪悅為食分享會-台中場
禪悅為食分享會-台北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