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保標章推動至今(2021年)剛滿十年,「歡迎動物共享一塊田」的精神,啟發了許多人對農田保育重要性的認知,是臺灣推行最廣的生態標章。
打前鋒的先行者,總是要比後輩多吃點苦頭,能夠堅持多年不退,也需要不同於一般人的堅毅精神。在菱角產季的尾聲,慈心職志工們來到當年為護水雉而出現的「綠色保育標章」出生地─臺南官田,向綠保先鋒們致敬,因為他們的勇敢,引領綠保的腳印踏遍臺灣144個鄉鎮,走進四百多位農友的心中。
車子行經臺南葫蘆埤自然公園,駛入對面僅容一車的鄉間小路,早上九點多,已感受到南臺灣日頭的威力,路旁盡是成片成片遼闊的菱角田,規模之大,不愧是臺灣最負盛名的菱角產地。
正值立冬,菱角產季已至尾聲,每前進幾尺,就看見三五位婦女們頭戴花布斗笠,或坐在小舟上,或著青蛙裝置身水位及膝的菱角田裡,快手快腳地忙碌著。田間偶有鳥兒矯健的身影從水面躍出振翅而飛。「啊!水雉耶~~」我驚呼著。「不是啦!是白鷺鷥。」輔導農友的慈心基金會綠保專員趁機生態教育一番:「冬天的時候,水雉會褪去亮麗的繁殖羽,換上灰褐色的外衣。」沒看到水雉有點遺憾,但內心很為牠們高興,有了綠色保育標章作為保護網,可以在牠們喜歡的菱角田安心繁衍後代。
這天,四位綠保前輩們聚集在綠寶田加工室,當年輔導農友的慈心義工嚴賜英與林興國也來到現場,往昔為保育並肩努力的戰友,現在已成為人生中難得的老友,許久不見,熱切寒暄著。
憶當年~從不友善到友善
坐著時光機,回到2009年底的官田,菱角剛收完,農友開始「佈稻仔」,惱人的是隨即被鳥兒啄食,有些農友遂將稻穀浸泡農藥減少損失,不料此舉卻殃及保育類動物水雉,引起保育界譁然。慈心基金會受主管單位林務局委託,輔導農友轉型有機護鳥,但因菱角田水域相連,易遭鄰田汙染,很難通過驗證,於是發展出綠色保育標章品牌,鼓勵農友轉型友善耕作,並為此召開了說明會。
說明會當天,熱熱鬧鬧來了一百多人,但有信心投入的僅有六位。
六位中唯一的女性陳錦女士回憶當年的心情。她是慈心基金會創辦人 日常老和尚的弟子,被老和尚推廣有機農業救護生命的慈悲心感動,早已不使用農藥,當綠色保育來到了她的故鄉官田,當下把握機緣,毫不考慮的就加入了。
同樣是「綠保第一班」的王耀文,當年才四十多歲,為人親切,認識他的人不論年齡都跟著他外甥喊一聲「阿舅」。阿舅不是經說明會而來,是透過當地青農楊從貴引薦,原本對農藥就沒好感的他,很快就接受了。經過十年中產量驟減等困難,如今田中還插著褪色的綠保招牌,阿舅豪氣地說:「有綠保就有我!」
當年的六壯士,有一半早就退休或轉行了,前輩阿舅黝黑樸質的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隔年跟進的林丙火「火哥」,當時是三十多歲的青農,因需養家,加上父母反對,沒有加入,但卻被慈心義工嚴賜英「盯上」,每當噴藥的時候,她就在旁柔性勸說。回憶起當時嚴賜英口香糖黏人式的「關愛」,火哥笑笑地說「她很煩耶~~」,但終究還是被她的誠意感動,經過原有耕作模式逐漸轉換,一年後,林丙火踏進了綠保大門。
而另一位年資五年的陳金欲女士和陳錦一樣,也是日常老和尚的弟子,種菱角是她世代務農的傳承,她做慣行的時候,農藥中毒很深,讓指甲縫疼痛不已,所以當知道慈心在官田推動綠保,就不顧家人反對加入了。
大部分的農友都知道農藥的毒害,但僅有少部分人有勇氣選擇放手,他們選擇從不友善的那邊跨到友善的這一邊,但轉型過程中承受經濟與心理的壓力,只有當事人點滴在心頭。
作中學~產量剩三成 信心剩幾成?
轉型友善耕作對陳錦來說比較容易,因為她原先就沒什麼在使用農藥,陳金欲則需要時間適應新的耕作方式,她們倆憑著對日常老和尚的信心,面對轉型期的歉收也無怨無悔不放棄。
「轉換綠保後,我的產量只剩以前的三成,也有人全軍覆沒的。」阿舅談起轉型第一年遭遇了金花蟲害與炭疽病大發生,因為不能用藥防治,在找不到有機資材防治的情況下,只能眼睜睜看病蟲害越演越烈。接著阿舅補充說還有人比他更慘烈的:「六壯士之一的王貳祥,一口氣將一甲二的農地全都轉作,結果產量頓減八成,那年收入只有三、四萬。」「都被蟲吃光光了,我們沒經驗,傻傻地種下去都不管他。」阿舅王耀文笑笑地說出他與戰友心酸的過往。
「後來雖然可用蘇力菌(有機資材),但當我了解這個菌是讓蟲腸胃感染潰爛三五天才死,覺得太殘忍就不再使用。」阿舅對生物很有感,常會換位思考。火哥和阿舅一樣,對於病蟲害也是束手無策,只有到處尋找解方。
陪伴農友一起摸黑的慈心義工嚴賜英回憶當時的狀況:「早期有收購機制希望讓農友安心耕種,但產量少,發揮空間有限。農友與慈心都沒有完備的菱角防治資材與種植方式,而當時又沒人用有機方式栽種菱角,農友只有自己摸索了。」另一位慈心義工林興國則經常提醒他們從最基本的改善土壤有機質做起。沒有有機菱角專家可諮詢,慈心陪伴農友,把菱角田當成實驗室,不斷的嘗試與修正。
一群人一邊在黑暗的隧道中艱難地匍匐前行,一邊想著何時可以走出暗室迎向光明的未來。
經過多方學習與努力,病蟲害得到一定的控制之後,火哥大膽地將原來的兩分地的綠保田擴大到兩甲多,但出現另一個問題—賣到那裡去?火哥一臉無奈,做了一個困難的決定:「後來因沒通路,決定縮減種植面積,現在只剩一甲多。」接著面臨到的是,菱角這種傳統產業,都得靠人力無法自動化且工序繁雜,而農村人口萎縮老化,缺工成為他下一個頭疼的問題。
各種不同的考題,加上家人反對,內外夾攻下,火哥覺得真是吃力不討好,連女兒也都忍不住說:「不賺錢為何還要做?」於是在三年前決定要放棄,但在慈心、水雉教育園區等各方的鼓勵下,加上想到自己肩負替其他農友理貨的責任,與付出極大心力得不到相對回饋的「毋甘願」,他撐了下來。
一直到了去年(2020年),終於出現轉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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