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麗江,一下飛機映入眼簾眼簾的是紅褐色的土地和綠色大山,這樣的景色有點熟悉,和台灣花蓮的地景有點神似,不同的只是大地的顏色,紅與白的差別。印象中的麗江古樸典雅,在紀錄片的介紹裡是個多元民族的大熔爐,人文薈萃,文化富饒,帶著期待想一窺面貌,感受這大山間的久遠文化,領略著名中外的世界遺產。
夜晚的公路燈火通明,道路平整,街燈明亮,彷彿置身於台北近郊的街區,朝著遠方城區前進,有著似曾相似的親近感。接待我們的是二位小女生,90年後的年紀,熱情而且貼心,言談裡有著滿滿的自信。
牽繫家與根,連結人與地-李玉坤老宅
剛到的兩天,除了業務交流,應該說是水土適應的前行準備,心理調適之外,生理的飲食滿足應該是重點項目之一,雲南米線,麵餅粑粑,雞豆粉煎糕等,麻辣鹹的口味真有點不習慣,對長期吃慣清淡的素食者而言,實在是個挑戰。反而,早上的五穀豆漿,清淡茶香,豐富了對飲食的執著味蕾,滿足了陌生味道的不安。
第一次進到農村--河源村李玉坤家,之前拜讀過他的大作,覺得他應該是一個很有學問的農夫。
農家位在山谷的凹處,離柏油馬路有一段距離,黃土路煙塵飛揚,兩旁主要是雲南松與高山櫟組成的林相,間雜著幾株山櫻桃,盛開著雪白的花瓣,地上的蒲公英冒著小花球,薔薇科的灌木青刺果,枝條上的青刺約兩三公分長,小小白色花瓣在長刺間綻放,結出橢圓形的小果實,是當地傳統的藥用榨油作物。驚豔的是李玉坤的老宅,取自當地的塊石作為地基,以原木作為樑柱支撐結構,三面牆用當地紅黏土夯實土磚堆疊,立面及隔間則以木構作為主要結構,大概可以分為三層,底層作為飼養牲畜的廄房,第二層為起居室,第三層作為儲物間,屋頂用半圓形黑瓦覆蓋,古樸而具美感。
散落房舍四周的是牲口的屋舍,小菜園,松針堆疊的小山,原木蜂箱,以及自在閒逛的土雞與耕作的田地,不禁連結兒時的鄉村記憶,彷彿時空倒轉回到70年代的台灣鄉間,滿是熟悉與惆悵,家與根的牽繫,土地與人的連結,在時代的變遷裡只剩下濃濃的回憶與鄉愁。
現代化耕作引進 古樸鄉村如何永續?
眼前這片紅土上,正在播種餵養牲畜的硬質玉米,小型耕耘機翻出底層暗紅色的泥土,用人力從遠方揹負回來的牲畜糞肥加上些許複合化學肥料,作為這一季玉米的養份,在人力開挖的畦洞裡澆灌水分,放入三四顆種子,用鋤頭一鏟一鏟的覆土保濕,再用透明塑膠膜覆蓋保暖,等待發芽生長,這一季收成的好壞,緊緊牽動著一家的溫飽。
在台灣這種玉米是一種被邊緣化的作物,低勞力成本,用途單一,尤其大量自美國進口之後,導致價格低靡,缺乏經濟效益,目前多數只作為飼料用途,政府以補貼方式獎勵農民種植,為的是不讓農地荒廢的意圖,而不是從產業自主的角度切入。反觀麗江山上的玉米,支撐了農民一家溫飽,是生活的必須,生命的依存,無法替代的一種作物,千百年來維繫人與土地的緊密關係。不過,有點可惜,科學的進步帶入了新的品種,技術與便利,地膜,農藥,化肥與矮化劑,促進了玉米的生長,但也污染了耕作者的健康與大地,農藥化肥對人體與土地的的傷害,不可移除的塑膠垃圾滿山遍谷,終究成為人與環境不可逆的結局,台灣已為這樣的操作模式付出代價,想要修復卻遙遙無期。
在高海拔的麗江,有著明顯的高原氣候特徵,物候的獨特條件,孕育出特別的物產與文化,長久以來在此世代繁衍的族群,善於利用此處自然與風土,代代相傳累積利用山林的智慧,滋養著千百年來的人們在此居住生息。在有限的耕地裡,除了玉米之外,還種植了土豆,大麥,碗豆,白雲豆等作物,其中白雲豆是重要的經濟作物,但也帶來另一種生產及環境的問題。陡峭的耕地無法使用機具,依然需要大量勞動人力,這些作物所需要的水分與養份,都讓土地承受更大的壓力,農藥化肥的使用,眼前似乎提高了產量,然而實際上所造成的水土流失與地力消耗,反而助長了土地難以復原的危機。
同時在廣袤的森林裡,長著各種菌子,藥材,果實,植物與動物,提供了農耕之外的生活所需,也帶來另一種林下經濟的收益。只是在市場化的運作機制之下,商業炒作,供需平衡,對森林裡的物種造成很大的壓力,若沒有相關配套的制度與默契,終將又走向生態破壞,物種絕跡的境地。
生產與銷售的關係,在這個物流與訊息快速運作的機器裡,緊密的變成一種結構關係,二者互相扶持也相互牽制,其中的獲益者往往是大資本通路業者,生產者往往只能被動的接受宰制,獲取微薄的利益。這中間被犧牲掉的是耕作者的健康,土地地利流失,環境被榨取破壞的結局,農夫在這個環節中,要如何保有合理的利益,能夠可持續性的發展,土地與環境如何生生不息,這是全世界都該關注的議題。
麗江中心推動互助共好精神
在當地駐點的「麗江健康與環境研究中心」長期陪伴與推動農村發展令人十分敬佩,不僅將環境保護的行動落實,更用服膺人性的內生式作法,策發內在需求的動力,進而透過既有組織的方式,讓村組的人民凝聚在一起,產生生命共同體的連結,讓人與土地再次回到唇齒相依的緊密。這其中鄧儀老師扮演著主要的推手,一種擇善固執的精神,善巧而且柔軟的關注,智慧的引導與積極的行動力兼具,讓這件人與環境原本衝突對立的角色,轉化成二者互助共生的緊密關係。中心的其他夥伴,承襲了鄧儀老師的風範,將互助共好的精神,實踐在麗江的山村,開展出一個引領時代發展的典範模式。
回到李玉坤,說他是農夫,是獵人,是採集者,是森林護管員,不如說他是一位生活的哲人。或許他是農夫裡的異數,對土地,生活,生命有著更開闊的想法,對自然,森林,莊稼有著更有感情的態度,對文化,傳統,有著期待與使命,對身為一個人的角色,有著邈遠的高度與想像。說他是山谷裡的哲學家,一點都不為過。初次造訪,腦海裡浮現的是 孟浩然 過故人莊的詩句:
故人具雞黍 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 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 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 還來就菊花
似乎是久未謀面的摯友,在時空長河的交會中,得以相遇暢談,在朗朗星空下的火爐旁,寧靜悠遠的山居裡促膝對話,把酒言歡。
土地滋養著所有的生命,哺餵著世世代代的子民,敬天愛地的情懷,千百年來深植人心,而今人與土地的衝突不斷,互助共生變成利益搾取,造成環境不斷崩壞。農夫是土地的利用者,也是土地的守護者,但是隨著市場經濟發展,農夫的處境與角色並未同步受到重視與提升,反而成為市場規模經濟制度下的被制約者。如何因應時代改變,提升改善農夫的角色,讓大地得以朝向可持續性的永續發展,內生式的啟發,點出一條可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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